编者按:
教师是立校之本,师德是教育之魂。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之所以能够人才辈出,声誉卓著,是与它拥有一大批乐教爱生、甘于奉献的优秀教师分不开的。在大力弘扬教育家精神、建设教育强国的征程中,我们深怀敬意地叩响历史之门,追寻老教育家们的生命印记,总结、提炼他们的治学理念和先生之风,是为了营造追求卓越、上善乐育的校园文化氛围,让“央音”的师道传统在新的时代焕发出新的生机。
愿老教育家们的家国情怀、育人智慧以及他们对教育初心的那份坚守,不再只是个人奋斗的注脚,而是能够化作甘霖,滋养新一代师者健康成长。
2025年6月18日,是本专栏开篇人物、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原音乐学系主任蓝玉崧教授百年诞辰纪念日,谨以此文表达我们对他的敬仰和缅怀之情。
蓝玉崧(1925—1996),音乐史学家、中国传统音乐理论家、民族乐器教育家、书法家。1925年6月18日出生于北京,自幼爱好文史和艺术,能演奏多种民族乐器。20世纪40年代,曾分别就读于北京大学农学院畜牧系、兽医系和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国画系,并于194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,开始从事革命工作。1949年入职鲁迅文艺学院音乐系(时在沈阳办学),1950年调入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研究部。自1951年起在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教授中国音乐史等课程(其中1958年至1978年,主要在民乐系教授二胡),并曾参与民乐系、音乐学系的筹建工作。1978年以后,历任民乐系副系主任、音乐学系主任、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等职。曾出版《中国古代音乐发展概述》①《中国古代音乐史》②等专著和教材多部,发表《刘天华与民族器乐的发展》《“天工人巧日争新”——漫谈传统问题》等论文数十篇,影响深远。1996年4月1日在北京逝世,享年71岁。

蓝玉崧教授(1925-1996)
与党同行、至诚报国的知识分子
蓝玉崧出生在北京的一个旧式文人家庭,从小受到传统私塾与新式学堂的双重教育。“一二·九”爱国学生运动的爆发,让刚刚步入少年时期的他深受影响,促使他义无反顾地走上救亡图存的革命道路。蓝玉崧于1938年(时为北平师范大学附中学生)加入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(简称“民先队”),194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,成为北京大学农学院地下党支部书记。此间,他还曾担任《北平学生报》总编辑、北平各大学壁报联合会主席、华北文联副主席等多个进步学生组织、社会团体的领导职务,并曾被党组织派到东北从事地下革命工作(1947年)。
1949年春,他入职鲁迅文艺学院音乐系(时在沈阳办学),一年后(1950年秋)调入新成立的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。从满怀革命理想、报国之志的进步学生领袖,到一名躬耕三尺讲台的人民教师,蓝玉崧同样率先垂范,不负使命。他曾主讲中国音乐史,并开设古谱读法、古代汉语、文艺概论、文艺选读、美术鉴赏、党史等多门课程,参与了民乐系、音乐学系的筹建工作。1957年以后,他因政治原因身陷囹圄,直至1978年才恢复名誉(这期间主要在民乐系教授二胡专业学生),历任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民乐系副系主任、音乐学系主任、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等职。

年轻时期的蓝玉崧,1956年9月摄于天津
蓝玉崧自幼笃好音乐,学习过多种民族乐器,其中尤以二胡见长(曾师从于著名二胡演奏家、教育家蒋风之),十余岁时即到电台演奏。他在“鲁艺”最初也是教授二胡,后因兴趣转向音乐理论而调入研究室。来到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以后,他最先是在研究部从事民族音乐理论研究工作,自1951年春起开始讲授中国音乐史等课程。
蓝玉崧所著《中国古代音乐史》(吴大明整理)
蓝玉崧是新中国成立后,在全国高等音乐院校中正式开设《中国音乐史》课程的第一人。他对中国音乐史学的贡献(曾任中国音乐史学会副会长),不仅在于“首开先河”的首创性、引领性,更在于他所坚持的历史唯物主义的治史观与跨学科研究的方法论。蓝玉崧认为,音乐作为艺术的一个门类,其发展深受政治、经济、文化等多种社会因素的影响。因此,应将中国音乐史置于中外文化史、社会史的广阔背景之上进行横向、纵向的探索,综合考察音乐的整体发展与各个现象之间的联系,以及其与整个社会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发展的关系。

上图,1985年蓝玉崧(主席台左1)参加在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举行的《乐记》《声无哀乐论》学术研讨会
下图,1980年蓝玉崧(第一排左2)参加由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与中国音协、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共同举办的中国古代音乐史工作座谈会
蓝玉崧讲授的中国音乐史,“并没有繁琐地或简单地罗列史料, 而是深入浅出地贯穿了对民族音乐的纵向观察, 阐述其历史规律;结合各种文化艺术的发展、社会历史的发展, 探讨其内在的有机联系;并指明中国古代音乐在世界文化史中的地位”。③他既“述其然”也“述其所以然”,将音乐与文化、史料与理论相结合,体现了鲜明的思想性、时代性、人文性,深受学生们的欢迎。他的授课教材,曾被各地音乐院校广泛使用。其中,《中国古代音乐发展概述》还被列入著名音乐理论家杨荫浏所著《中国古代音乐史稿》(1980年出版)的参考书目。

蓝玉崧在授课(摄于20世纪80年代)
20世纪50年代中叶,时任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音乐研究所副所长的李元庆,曾评价“蓝玉崧是第一个试图运用马克思主义解释中国音乐历史的人”。④
知识渊博、勤学笃行的通才学者
要想在社会大文化背景下研究中国音乐历史,就必须要有专精(在某一专业领域具有深厚功底)与广博(拥有跨学科的知识面和通用技能)兼备的知识结构作为支撑,而蓝玉崧即是这样一位博古通今、学贯中西的通才学者。

以读书为乐的蓝玉崧
出身于书香门第的蓝玉崧,幼年即在家塾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。他爱好广泛,求知欲强,为了能够有更多时间博览群书、学习研究,自初中时起就养成了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的生活习惯。除了喜好音乐,他还谙熟传统国学,擅长书法、篆刻等姊妹艺术,曾就读于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国画系,还曾受教于黄孝纾、黄宾虹、郭则沄、寿石工等许多文化界的耆宿,并于20世纪40年代在北平国学书院任研究员(主讲“词学”),在北京大学、北平艺术专科学校等院校教授国乐、金石学等课程。同时,他亦曾在北京大学接受现代高等教育,对西方的科学技术和文化艺术都有较为深入的了解。另一方面,早年从事革命工作的淬炼,也使他的思想宏富而高深,思维敏捷而活跃,文笔练达而精道(曾在北平多家报纸、刊物担任编辑、专栏作者和特约通讯员)。

除了音乐,蓝玉崧还擅长书法与篆刻
蓝玉崧认为,音乐的演奏、创作和研究,不应仅仅局限在技术(技能)层面(这样难免“匠气”),而要站在文化和学术的高度来看待,音乐专业学生,应具有开阔的学术视野和丰富的文化修养,特别是属于“史论性”的音乐学专业,更应如此。20世纪90年代,蓝玉崧曾给青年音乐学者写过一篇情真意切的“寄语”⑤。在这篇“寄语”中,他提出,音乐学专业的学生首先必须是一个长于逻辑思维、具有较强思辨能力的人。要思维严谨,逻辑缜密,条理清晰,对复杂深奥的问题有剖析、辨别的能力(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),对头绪繁复的事物有归纳、概括的能力,同时还要博闻强识,富有突破性、创造性。第二必须是一个优秀的音乐家。应对艺术充满热爱和激情,对音乐有良好的悟性与感觉,有精微敏锐的感知音乐的心与耳。应具备较为全面的音乐理论知识与技能,并能运用这些理论和技能对音乐艺术进行最深入、最本质的研究。第三必须是一个渊博的学者。音乐学涉及的知识面很广,应该对人文社会科学有足够的修养,且对人类文明的一切成果都保持旺盛的求知欲。第四在语言文学方面,要有一定的阅读、写作能力,依据专业需要,能够分别熟练掌握古汉语、民族语言、外语等语言(可以直接阅读专业文献)。音乐理论的研究成果需要借助文字来表达,因此不仅能用笔如舌(文字明白晓畅,表达准确精炼),而且还要有文笔之美,使人读来能够感受到理性之美、艺术之美与文辞之美并茂。另一方面,他还强调,音乐学是一项辛苦惨淡、艰难寂寞的事业,要学的东西很多, 需要具有“坐冷板凳,吃冷猪头肉”的精神。

1981年,蓝玉崧在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留影
而蓝玉崧本人,正是这些思想主张的身体力行者。他在专攻中国古代音乐史的同时,还对西方音乐史和中国近现代音乐史了然于心。他曾于1984年、1988年,先后到香港中文大学和苏联莫斯科柴科夫斯基音乐学院讲学,传播中国音乐文化。听众们不仅被他在中国音乐方面的渊博学识所折服,还惊叹于他对西方音乐文化的深刻理解。

1984年,蓝玉崧在香港中文大学讲学时留念
在教学上,蓝玉崧也始终如一地践行着自己的治学思想。他要求中国音乐史的主科学生,广泛阅读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、中国通史、中国音乐史等方面的文章和读物。而在为二胡专业学生授课时,他也非常强调演奏者的文化底蕴,多方诱导启发他们提高艺术素养,避免匠气,朝着艺术家的境界去攀登。他常提醒学生,“一要读历史、文学,二要看世界、习百科”。功夫在诗外,知识面要宽阔。⑥学生们从他身上学习到的不仅是二胡的演奏技艺和专业知识,还有“高屋建瓴的美学思想,开放的艺术思维,海纳百川的治学精神和勤奋终身的学习态度”。⑦

与学生刘长:嫌,摄于1988年
启智润心、因材施教的教学名师
无论是讲授中国音乐史,还是教授二胡专业学生,蓝玉崧都认真严谨,一丝不苟。他对学生既严格又充满爱心——遇到学生不够用功,不按时练琴,他会亲自到宿舍去督促;遇到学生学习上有不懂的地方,他会反复讲解,直到学生真正弄懂为止。他把自己的所有学问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学生,竭忠尽智,诲人不倦,真正做到了“捧着一颗心来,不带半根草去”。

1987年,蓝玉崧(前排右2)参加音乐学系学生余志刚(前排右3)的硕士论文答辩会
除了教授中国音乐史,蓝玉崧还为学生讲授古代汉语、目录学、版本学、甲骨文、古代音乐文献等相关课程。在讲授古代汉语时,他要求学生必须掌握所有生僻字的读音和字义,并在讲完一课后当场检查;在讲授目录学时, 他手把手地教学生怎么填写卡片(以便于日后查阅),还拿出自己写的卡片给学生作示范;在讲授版本学时, 他以自己收藏的古书为实例, 详细讲解什么是“旋风装”“蝴蝶装”…… 什么是“宋刻本”“明刻本”“清刻本”……以及它们在字体、版式、印刷、纸张等方面有何特点和区别。在讲授甲骨文时, 他会拿出自己搜集的珍贵文物,让学生仔细观看一片片“甲”和“骨”上面镌刻的数千年前的文字;⑧在讲授古代音乐文献时,他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引经据典、咬文嚼字, 而是融入自己的体会和理解,“不仅易懂,而且连古文里那些佶屈聱牙的死板文句,都被他的解释和引申给救活了”。其学生吴宁回忆,她曾请蓝先生给她讲授《谿山琴况》(徐上瀛)、《闲情偶记》(李渔)、《琴赋》(嵇康)、《文心雕龙》(刘勰)、《人间词话》和《宋元戏曲史》(王国维)等古代音乐文献,“先生看过之后立即就能讲解, 不用备课,可见他于中国传统文化领域的功力之深”。⑨

1980年,蓝玉崧(前排右1)与学生在香山八大处留影
这种旁征博引、融会贯通的教学方式,不仅令音乐学系的学生受益匪浅,也将二胡专业的学生带入到了一个至真至美的艺术境界。蓝玉崧培养和教授过的二胡学生众多, 其中的佼佼者如王国潼、闵惠芬、黄安源、刘长福、姜建华、田再励、于红梅等,均已成为享誉海内外的二胡演奏大师、教育名家。
在二胡教学中,蓝玉崧注重启发和引导,因材施教。他不仅强调演奏技法的科学性、规范性,还经常利用中国古代诗词和书法、绘画等姊妹艺术,以生动的举例和形象的比喻,启发学生的艺术想象力和创造力,帮助他们准确而生动地演奏出音乐的内涵和意境,“把音符里的情感最大限度地表现出来”。⑩他反对学生一味地模仿,成为教授者的影子,而是应该各有所长,各具特色。其学生于红梅曾回忆,蓝先生在课堂上,有时严肃认真,一丝不苟;有时谈笑风生, 妙语连连;有时持琴示范, 随着乐曲放声歌唱;还有时兴致来了就提笔书写诗词, 将音乐的意境与诗词和书法的意韵紧密联系起来, 让她从更广阔的艺术角度去理解和体会音乐。?对于蓝玉崧全情投入的“启发式”教学,其早期学生黄安源更是深有体会。黄安源曾回忆,他在学习演奏《三门峡畅想曲》中的引子段落时, 蓝先生觉得他“细致有余,气魄不足”,便以杜甫、李白等人的豪迈诗句启发他,让他把乐曲所具有的壮丽、恢弘的气势呈现出来。在学习《江河水》一曲时, 蓝先生要求他演奏出深沉厚重的音色,并以“老虎走路,无声有力”的比喻启发他, 令他顿然醒悟。?

蓝玉崧与学生于红梅,摄于1995年
在音乐上,蓝玉崧既强调整体上的理解和把握,也注重细节上的惟妙与生动(轻重缓急、浓淡虚实上的变化,抑扬顿挫、刚柔收放上的对比,都要求学生把握得细腻和精准),也就是古人所说的“致广大而尽精微”。他反对学生一味地去“抠味”或过度地去修饰,强调“大道至简”,认为“清水出芙蓉, 天然去雕饰”才是“中国音乐美学之至高境界”。他所传授的中国传统乐曲,既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又具新意;处理的现代作品,既富鲜明个性又充满时代气息。
深厚的文化底蕴,开阔的学术视野,使得蓝玉崧的艺术眼光敏锐而独到。其学生、来自内蒙古的田再励曾回忆,蓝玉崧在听了他的第一节课后给他的评价是:“演奏挺投入,音乐也朴实,但过于浓烈,像草原上自由奔跑的野马,需要驯服”,并告诫他不要4年学习下来把身上的“闪光点都磨没了,要学会扬长补短”。一开始,田再励并不理解老师的话是什么意思,几年后才明白蓝先生说的“闪光点”指的是一种自然纯真的美,“不过于浓烈”是指一种经过提炼浓缩的朴素。?

蓝玉崧与学生田再励在北戴河留影,摄于1981年暑假
蓝玉崧一生坚守音乐教育的阵地,爱生如子,爱校如家。虽然斯人早已离去,但他那儒雅的气质,犀利的言辞,慈祥的面容,俊朗的笑声,永远镌刻在学生们的记忆中。如今,在大力弘扬教育家精神、建设教育强国的征程中,我们回望蓝玉崧教授的精神风范和教学风采,他的忧国忧民、自强不息的报国情怀,学贯中西、艺道并遒的学术素养,点石成金、琢璞成器的教学能力,教不厌、学不倦的敬业精神,依然具有引领未来的时代价值,值得“央音”师生学习与传承。
注释:
①1957年由中国音乐家协会西安分会,根据蓝玉崧当年在西安讲学的记录整理出版。
②由吴大明根据蓝玉崧在1951年教学时的课堂笔记整理而成,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出版社2006年出版。
③山季:《积学覃思 博涉多优——音乐理论家蓝玉崧》,载《历史不会忘记他们——纪念缅怀故世教职工》,黄旭东编,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萧友梅音乐教育促进会,第205页。
④同③
⑤蓝玉崧:《好学深思 博观约取——寄语青年音乐学者》,载《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学报》,1991年第二期。
⑥冯智浩:《忆恩师——蓝玉崧教授》,载《纪念蓝玉崧先生诞辰85周年》文集(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内部资料,2010年),第39页。
⑦刘长福:《永远的楷模——怀念恩师蓝玉崧先生》,载《纪念蓝玉崧先生诞辰85周年》文集(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内部资料,2010年),第13页。
⑧吴大明:《充实的一年——半个多世纪前蓝玉崧先生个别授课的回忆》,载《纪念蓝玉崧先生诞辰85周年》文集(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内部资料,2010年),第5页。
⑨吴宁:《昨夜西风凋碧树——在蓝玉崧先生家里上课的回忆》,载《纪念蓝玉崧先生诞辰85周年》文集(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内部资料,2010年),第36页。
⑩冯智浩:《忆恩师——蓝玉崧教授》,载《纪念蓝玉崧先生诞辰85周年》文集(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内部资料,2010年),第38页。
?于红梅:《与蓝玉崧先生的师生缘》,载《纪念蓝玉崧先生诞辰85周年》文集(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内部资料,2010年),第46页。
?黄安源:《真情永在——我的恩师蓝玉崧》,载《纪念蓝玉崧先生诞辰85周年》文集(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内部资料,2010年),第19页。
?田再励:《怀念恩师蓝玉崧先生》,载《纪念蓝玉崧先生诞辰85周年》文集(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内部资料,2010年),第40页。
参考文献:
蓝玉崧:《芳林新叶催陈叶——寄意青年民乐家》,载《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学报》,1990年第三期。
张绎如:《蓝玉崧先生在专业音乐教育领域的贡献》,载《9992025银河国际下载学报》,2014年第四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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供稿:档案馆(校史馆)
文:宋学军
校对:李梅
责任编辑:静静